第十四个故事:第二身份 二维码
来源:《我在新加坡那些事》 导读:可能不少在国外工作生活的人都是被人误认为日本人或韩国人的经历,如果你不澄清,外国人还真分辨不出来。本文主公人就扮作了日本人出来活动,真实心理是怎样很难猜透,但跟中国人在海外并不怎么受待见有很大关系,当然,当今国力强盛起来,这种情况已经有很大改观。国强民才强,或许未来有一天,每一个在国外的中国人,都能响当当的告诉世界:我是中国人,我来自中国...... 正文: 我是在露西的派对上认识山本的。听名字就知道,山本是日本人,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一家跨国公司做销售,总是穿着正装参加派对,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面带微笑。日本人习惯用过度的礼貌和礼节来淡化半个多世纪前那段不堪的历史,他们做得很好。新生代的东南亚人已经完全忘记那段历史,他们讨厌帮助过他们的中国人,却由衷地喜欢日本和日本人。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外国人的派对,地点在克拉码头的NOLARE酒吧。派对召集者露西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来自英国,举止大方,对人热情和善,大家都喜欢她。她见我独自一人,便把我安排坐在山本的身边,在她眼里,日本人和中国人差不多,她分不出来,就像我们分不清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情况。这样的派对在新加坡很多,新加坡是个移民国家,国际大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人在这里工作和生活。身处异国他乡,大家都孤独,EXPATS论坛上每天都有各种派对信息发布。 我的工作很轻松,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空余时间很多,总得想办法打发。同事们指望不上,他们从不会把下班后的时间花在同事身上。所以,自己要想办法找事做。有一次,我在东海岸路的星巴克碰到一群欧美人,他们各自端着一杯咖啡,聚集在门廊聊天,不时开怀大笑,看起来很开心。我坐得近,听得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不时提到一个叫EXPATS的网站。他们走后,我很好奇,回到家,用谷歌找到那个网站,我惊奇地发现,EXPATS和中国人聚集的狮城论坛很相似,除中国外的各个国家在新加坡工作、学习或定居的新移民都在那里活动。而中国人的狮城论坛同样鲜有外国人的身影。 这个发现很有趣,世界在新加坡的网络上被简单地分为了两大块,一块是中国人的,另一块是非中国人的。这两块中间有条大鸿沟。我无意中跨越了这道鸿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兴致勃勃地在EXPATS上逛了一整天,上面很多版块功能,类似于狮城论坛,同样,也有很多聚会邀请帖发布,他们并不说是聚会,而是用派对这个词。派对大多在酒吧、咖啡馆、餐吧或夜场等地方举行。我参加过狮城论坛的几次聚会,索然无味。而EXPATS上的派对,光听名字就让人兴奋,我决心参与其中。我在其中一个帖子后面留了言,不久,我收到了主办者露西的留言说很欢迎。 露西把我安排在山本身边是一片好心,我无所谓,反而山本有些不自在,他的礼貌和微笑都有些僵硬,英语说得结结巴巴,我碰到的日本人都这样,我倒并没有在意。露西叫我们自己去点酒,我叫了杯威士忌加冰,山本叫了杯生啤。露西的派对和中国人聚会的AA制形式不同,露西只负责订台和组织,要喝什么吃什么自己付钱自己点,各顾各的,食量少或不善饮酒的人可以少付钱,而且可以选自己喜欢的酒水饮料,很公平,我喜欢这样。 我和山本互相简单介绍后便很少交流,专心听别人高谈阔论。在我们这一桌,有一位来自纽约的黑人,叫布莱恩,他说得很多,喜欢咧着嘴笑,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是那种很干净的笑容,给人春风满面的感觉。当他知道我是中国人,便聊起他的朋友在北京的故事,他那朋友当年有个北京女朋友,他朋友想分手,女孩不愿意,便偷了他朋友的护照不让他回国。他去找女孩,却被女孩的一大堆家人声讨,父母叔伯三姑六姨都过来了。他朋友报了警,警察说这是他们的家务事管不了,只是让他们协商解决。最后,他朋友赔了五千美金才拿回护照。同桌的欧美人都惊奇,他们认为这是敲诈行为。只有山本微笑不语,他能懂,亚洲文化相差并不大。 我们桌还有一位叫麦克的德国留学生,我问他对新加坡有什么感触?他说,这里烟酒都比德国贵,贵得最离谱的是避孕套,这里避孕套竟然十五新币一盒,一盒才三个!他用很夸张而惊诧的语气说:“不敢相信,在这里,哪怕跟自己老婆做爱居然都要付五新币一次,在德国一块钱就够了”。他的话让大家乐不可吱。我喜欢这样的交流,自由随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派对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大伙儿一起喝酒、聊天、听歌、抽烟和跳舞,像认识多年的朋友。连一贯拘谨的山本,也被布莱恩拉向舞池,笨拙地扭着屁股,像一只划水的大乌龟。 后来我又参加了露西的很多次派对,我和山本总是被安排在一起。他对自己聊得很少,我只知道他来自东京,其他的一无所知。我同样不愿跟他聊起我的事情。有时,我也寻思着不能对山本太漠然,他是个好人,相处这么久,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坏习惯。可当我要表达友好的时候,山本却避而远之。看来我们俩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难以相交。可事实上,意外不可预测,平衡很快就被打破。 露西的派对花样百出,她总会想出些令人快乐的点子。一个周末,她带领大家在圣淘沙西罗索海滩,那里有人工冲浪池、泡沫舞池、水中吧台和沙滩排球,大家都能找到喜欢玩的项目。露西个人赞助一箱六支装的冰镇气泡酒,大家摇着酒瓶,酒花在气浪的冲击下,一起洒向天空,蔚为壮观。派对气氛和谐欢快,在露西的带动和感染下,每个人都放开心胸,交结朋友。我喝了几杯气泡酒,心情愉快,躺在沙滩边阴凉处的草席上看他们打沙滩排球。过了不久,肚子便呱呱地响起来,我心想,糟糕,肚子受凉了。我了解我的肚子,稍不小心,就会受凉,估计是海风惹的祸。 我走了很远才找到厕所,里面有五个厕位,其中一个空着,运气不错,不用排队。全世界厕所都一样,隔音不好,我听得到隔壁厕位左边有人翻折报纸的声音,右边有人在打电话,打电话的声音时断时续,很明显在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只是我对那语言太过熟悉,不管怎样细小,我还是听出来了,他讲的是地道的长沙方言。没想到在厕所还能碰到湖南老乡,看来世界还真小。 我并不想着在厕所结识老乡,那会让人很尴尬。我甚至刻意躲避,提前出厕,可我们还是迎面相逢了。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那个握着手机,推门出来的人竟然是山本。没错,那个人就是山本。山本没想到会看到我,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先回过神来,不想让彼此太尴尬,一声没吭,头也不回地走出厕所。一边走,一边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山本还会讲一口流利的长沙话? 回到沙滩,我无心玩乐,我想找山本把事情弄清楚。可过了许久,我也没有看到山本回来,我觉得奇怪,又跑回厕所去查看,我才明白,山本已经不辞而别。山本没有再参加过露西的派对,电话也改了号码。露西觉得奇怪,特别给山本在FACEBOOK和EXPATS留言,山本也没有回复。她问我知不知道山本出了什么事?我说不知道。露西说,真是一个怪人。其实我比露西更想知道山本到底怎么了,长沙话之谜一直缠绕在心里,久久无法释怀。 后来,因为工作和学业都很紧张,我也很少再去露西的派对。露西在FACEBOOK里建了一个群,我经常能在群里看到他们的活动。露西是个精力充沛的姑娘,有她在就有派对,她的这个群活跃了二三年,直到有一天,露西沉静了下来,群也静了。有人说,露西离开了新加坡,她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回国结婚去了。 硕士毕业后,公司调整了我的工作,让我做大客户销售经理,这个职位是公司对客户的窗口,要求上班和出差都要穿正装和打领带。如果是出席大型会议,还要求穿西装。这对一贯穿着随意的我有些为难,但工作需要,我也必须服从。有失必有得,做业务除了收入更高外,公司还有每月八百新币的交通补助,让我不再需要每天挤公交,而有足够的费用打的士。因此,跟的士司机的接触也多了很多。新加坡的的士司机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都是语言天才,大多数精通英语、中文、马来语及三四种地方方言,他们善于观察,眼光锐利。他们对人的判断首先是通过穿着打扮,能分辨出一个大概;随后司机会礼貌地用英语问好和问路,通过你的回答,他们能把你的身份猜出八九不离十;行车后他们喜欢和乘客聊天,不出几分钟,他们便对你十分了解了。 曾经,我衣着随便,通常都不需要自报身份,的士司机们都能猜得出我来自中国,对待中国人,他们自豪而傲慢,毫无疑问,他们认为作为新加坡人的出租车司机要比作为中国人的中层管理社会地位要高一个等级。可我现在变了,我在富人区的东海岸租了一套房子,每天出门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司机们用英语问话,我用英语回答。很显然,我的打扮不像中国人,我们英语口音不像本地华人,我的举止不像韩国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日本人。无数次,我被的士司机们问道:你是日本人吗? 他们问候和问话的时候是卑谦的,他们喜欢日本,尊重日本人,这个时候,他们是司机,我是尊贵的客人。当我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时,他们的态度立马就变了:你是中国人?不早说?还跟我说英语?一副浪费他时间和表情的样子。有一次,我恶作剧似地回答司机的问话:是的,我来自日本东京。司机对我的身份毫不怀疑,一路毕恭毕敬地陪我聊天,我故意将英语讲得结结巴巴,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故意做出一脸微笑,司机每说一句话,我都会适当地附和,哪怕有不同意见,我也会礼貌地说对不起。日本人都这样。我用表面的彬彬有礼掩盖内心对司机的嘲笑和蔑视,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我想起了曾经的派对朋友山本,那个能讲一口流利的长沙方言的“日本人”,他的音容笑貌是那么的清晰,似乎正坐在我身边,教我怎样做一个日本人。 我到达目的地时,司机还特意跑过来给我开门,微笑着跟我道别,祝我有愉快的一天。我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他。山本一直都是这样彬彬有礼的,我要跟山本学习。的士绝尘而去,我对的士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山本不会这样做,彬彬有礼逐渐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但中国人会,因为礼尚往来也是中国人的天性,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从不含糊。 (此文章与M/ARTS即简艺术电动牙刷联名发布,版权所有,转发请联系本站) 上一篇第十五个故事:梅煜的烦恼
下一篇第十三个故事:跳板
文章分类:
我在新加坡那些事
|